蘇軾《蝶戀花·春景》 花褪殘紅青杏小。燕子飛時,綠水人家繞。枝上柳綿吹又少,天涯何處無芳草! 墻里秋千墻外道。墻外行人,墻里佳人笑。笑漸不聞聲漸悄,多情卻被無情惱。
蝶戀花·春景
作者:蘇軾
花褪殘紅青杏小。
燕子飛時,綠水人家繞。
枝上柳綿吹又少,天涯何處無芳草。
墻里秋千墻外道。
墻外行人,墻里佳人笑。
笑漸不聞聲漸悄,多情卻被無情惱。
今天要和大家聊的是一首貌似情詩卻又不是情詩,說它不是情詩吧,卻又勝似情詩的一首名作,這就是東坡居士的那首《蝶戀花·花褪殘紅青杏小》。詞曰:“花褪殘紅青杏小。燕子飛時,綠水人家繞。枝上柳綿吹又少。天涯何處無芳草。墻里秋千墻外道。墻外行人,墻里佳人笑。笑漸不聞聲漸悄,多情卻被無情惱。”
說它貌似情詩,你看處處不是在寫情嗎?寫到最后是“多情卻被無情惱”。而且整首詞至少從字面意思上來看,還是一個生動的相思故事呢。
“花褪殘紅青杏小。”東坡居士從眼前景寫起,大概已是暮春時節(jié),看到眼前的那棵生動的杏樹,杏花已褪,但小小的青杏卻已經(jīng)在疏枝上冒出身影。“燕子飛時,綠水人家繞。”有燕子,有一池春水將村舍圍繞。有人曾經(jīng)質(zhì)疑這個“繞”字會不會是“綠水人家曉”,“曉春”的“曉”,其實遠不如“繞”字精彩。這個“繞”,細想來意思豐富得很,不僅燕子繞村舍,綠水繞人家,接下去還有墻外的行人繞著墻里的佳人笑呢。所以說“枝上柳綿吹又少”,因為已經(jīng)是暮春時節(jié)了嘛,但“天涯何處無芳草”。這一句尤其曠達,但韻味極其深厚,我們留待后面再說。
上闋寫景,下闋寫事、寫情。“墻里秋千墻外道,墻外行人,墻里佳人笑。”在這樣的短章小令里頭,一般非常講究用詞的精準,用詞用字盡量要避免重復,但是東坡居士真是“行于所當行,止于所當止”,隨手寫來全是精詞妙句。墻里墻外、墻外墻里反復使用,卻讓人覺得自然而然,充滿生活的趣味。墻里面的佳人在蕩秋千,墻外的行人聽見了墻里的佳人笑。但是即便動心,即便鐘情,又能怎樣呢?“笑漸不聞聲漸悄。”徒留墻外的行人,“多情卻被無情惱。”
關(guān)于這首《蝶戀花》,在學術(shù)界認為,蘇軾創(chuàng)作的時間有說在黃州,有說在密州,也有說在惠州,但無論在什么地方,都是他仕途極不得意,政治上遭受打擊,甚至在貶謫流放的過程中,寫下了這樣的佳作。所以雖然寫的是春情春景,其實背后有著政治的寓意。我個人則比較主張,這首詞應該創(chuàng)作于蘇軾被貶謫流放嶺南惠州期間。這首政治寓意詩不是情詩卻勝似情詩的地方,在于它和東坡居士最愛的女子發(fā)生了深刻的人生聯(lián)系。
說到東坡居士在人世間最愛的女子,我們肯定會想到前面講過的《江城子·十年生死兩茫茫》,那首杰作深情款款,被稱為千古悼亡之首,東坡居士對他的發(fā)妻王弗的深愛可見一斑。雖然我也極愛那首《十年生死兩茫茫》,但我私心里一直覺得東坡居士最愛的人恐怕未必是王弗。這樣說可能會受到很多朋友的非議,但是我一直覺得東坡居士真的和普通人不太一樣,他才其實是真正的謫仙人,比李白還像謫仙人。他從純凈的天堂貶謫到人間,所以他的情感生活和一般人也不太一樣,他對王弗的情感,在愛之外,可能更多的是敬愛。因為王弗是一個標準的賢內(nèi)助,尤其是在東坡居士“達則兼濟天下”的仕途生涯中,在現(xiàn)實與生活層面,王弗對于蘇軾的幫助是很大的,所以在蘇軾的心中,王弗更多的像一種希望,溫暖和希望。
林徽因有一首名作,“你是愛,是暖,是希望。你是人間的四月天。”恰好蘇軾的一生也遇到過三個女人,她們分別是愛,是暖,是希望。王弗更像是希望。因為她的能力,她的聰慧,她的眼光。事實上,不僅蘇軾對王弗有這樣的評價,包括他那個八大家中的思想家的父親蘇洵,也是很器重這個兒媳,尤其對王弗的眼光以及她對蘇軾的幫助深為嘉許。蘇家上下其實都把王弗比作程夫人。我們知道程夫人不僅一手培養(yǎng)了兩個天才的兒子,而且?guī)椭约旱恼煞蛱K老泉“二十七,始發(fā)憤”,對蘇家最有成就的男人們起到了巨大的影響和幫助作用。王弗經(jīng)常被比作程夫人,就可以看出不僅是蘇軾,包括蘇家上上下下,大家對王弗的敬愛之情。
在王弗這個賢內(nèi)助死后,王弗的堂妹王閏之嫁給了這個她早已暗戀了多年的堂姐夫。王閏之是個絕對的賢妻良母,雖然她在才學上不如她的堂姐,在藝術(shù)才情上也不如后來的王朝云,但她卻是蘇軾生活中最為噓寒問暖的人,她無微不至地關(guān)懷著蘇東坡,關(guān)懷著所有她親生的和不是親生的孩子,這一切都讓蘇軾非常感動。元稹懷念妻子韋叢的時候說“貧賤夫妻百事哀”,王閏之的一生,大多數(shù)時間都是在隨蘇軾貶官流放,所以她和東坡居士應該是一對最純真質(zhì)樸的貧賤夫妻。但嚴格地說,雖然蘇軾和王閏之感情很深,但王閏之并不是一個完全了解蘇軾的人。她是他的賢妻,卻不是他的知音。一個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在“烏臺詩案”的時候,蘇軾被抓進獄中,王閏之因為害怕把家中蘇軾的詩稿付之一炬,都給燒了,這不能不說是一件特別遺憾的事情,也是中國文化史上特別遺憾的一件災難。當然“烏臺詩案”本質(zhì)上是場文字獄,蘇軾得禍也確實是因為寫詩而起,但王閏之的反應表現(xiàn)了她更看重的是老公的那條生命,而不是他的才情與成就。所以當真正的知音來到身邊的時候,蘇軾就表現(xiàn)得特別鐘愛,請注意不是敬愛,是鐘愛,特別珍惜,這個知音就是蘇軾最后深愛的女子王朝云。
說到蘇軾與朝云,很多人會質(zhì)疑一個敏感的問題,因為朝云來到蘇軾身邊的時候,其實才十二歲,當此時蘇軾已經(jīng)三十七歲了,兩個人怎么會產(chǎn)生所謂的愛情呢?說到蘇軾與朝云的初相遇,就要說到那首著名的“若把西湖比西子”了。宋神宗熙寧四年的時候,蘇軾因為反對王安石新法被貶為杭州通判。有一天,他和幾位朋友同游西湖,宴飲的時候,招來了歌舞伎來助興,那么在歌舞伎中有一個年幼的女孩特別吸引了蘇東坡的注意,她就是王朝云。朝云這個名字其實是后來蘇東坡幫她取的,還為她取了個字,字子霞。她是錢塘人,家境清寒,社會底層,自幼就淪落為歌舞伎,但是她天生麗質(zhì),聰穎靈慧,雖然混跡在煙塵之中,卻獨具一種清新雅潔的氣質(zhì)。這種氣質(zhì)出污泥而不染,在當時就吸引了蘇軾的注意。酒過微醺,舞罷換裝,朝云洗盡鉛華,黛眉輕掃,一身素凈衣裙,重回席中。這時候本是陽光燦爛、波光瀲滟的西湖,由于天氣突變,突然陰云蔽日、山水迷蒙,成了另外一種景色。蘇軾見湖山佳人相映成趣,靈感頓時奔涌而出,揮毫寫下千古傳頌的“水光瀲滟晴方好,山色空蒙雨亦奇,若把西湖比西子,淡妝濃抹總相宜”。
當然必須要澄清的是,蘇軾這首著名的《飲湖上初晴后雨》是否是為朝云所寫并不可考,但是人們愿意相信當時的朝云是那么清純美麗,而她和東坡居士的相遇也是那么美麗。平心而論,蘇軾此時對朝云的欣賞,只是一種欣賞而已,是對她靈慧雅潔以及藝術(shù)氣質(zhì)的一種欣賞。宋人本就有蓄歌妓之風,所以朋友見此將朝云買下,送入蘇軾府中。蘇軾對這個來自社會底層的少女青睞有加,不僅教她認字、寫詩、填詞,還在音樂、藝術(shù)、書法各個領(lǐng)域成為朝云最好的老師。朝云極聰慧,極用心,本就有靈犀一點,又生逢蘇軾這樣的天才,兩人亦師亦友,日久生情,真是“金風玉露一相逢,便勝卻人間無數(shù)”。等朝云長到十八歲的時候,在蘇軾當時的妻子王閏之的要求和操持之下,蘇軾納朝云為妾。回頭來看蘇軾將身為歌女的朝云帶回家中,教她讀書寫字,教她音樂舞蹈,教她詩詞歌賦,他們之間是以師生的身份開始這段曠世情緣的。也正因為這樣,這段情產(chǎn)生之后,就顯得特別地濃郁,蘇軾對朝云的憐愛和朝云對蘇軾的崇拜,都加重了這份濃郁。這份情感發(fā)展到極致,就是當事人產(chǎn)生了強烈的知音、知己之感。
據(jù)宋代的《梁溪漫志》記載,天性豁達的蘇軾雖然在朝廷受了一肚子的氣,但他喜歡以有趣的方式來宣泄。有一天下班回家,他拍著自己的肚皮問家中的侍女們,說你們猜這里面是什么?一個丫鬟想也不想,就說當然是中午剛吃過的飯唄!蘇軾搖搖頭。另一個聰明的丫鬟說,一定是滿腹文章。蘇軾又笑著搖搖頭。又有一個丫鬟說,這還不簡單,蘇大學士啊,滿腹都是聰明才智啊,難道是一肚子草包?蘇軾聽了哈哈大笑,卻依然搖搖頭。所有人都面面相覷,都不明所以。蘇軾看向在旁邊一直沒有說話的朝云,朝云笑了一下,卻嘆口氣說,這里頭啊,是一肚子的不合時宜。蘇軾聽了放聲大笑,捧著肚子,只顧點頭。
人世間最美好的遇見其實只是兩個字——懂你。說到真正的懂你,就要說回這首著名的《蝶戀花》了。哲宗親政之后,蘇軾被貶嶺南,當時嶺南是窮荒蠻夷之地,又是瘴癘橫行。蘇軾估計此去難有生還之理,就遣散家中歌妓侍妾,打算孤身前往,甚至不愿帶家人相隨。所謂大難臨頭,難免各自算計,但唯有朝云誓死相隨,不離不棄,一定要跟東坡居士去天涯海角,哪怕明知這是一條不歸之路。來到嶺南惠州之后,當時的惠州人煙稀少,瘴癘橫行,條件確實十分艱苦,但是蘇軾最大的本事就是苦中作樂,天性豁達與包容使得他在整個宋代的知識分子中顯得鶴立雞群,超絕特出。
有一天,秋風起,落木蕭蕭,蘇軾強打精神對朝云說,唱一首《春景》吧,唱一首《蝶戀花》。朝云于是清喉婉轉(zhuǎn),唱起了這首“花褪殘紅青杏小”,可是才唱一句,突然歌喉將囀,淚滿衣襟。蘇軾問她怎么了,朝云含著淚,回答說,奴所不能歌者,是“枝上柳綿吹又少,天涯何處無芳草”。這件事在很多史料里都有明確的記載,原來是“天涯何處無芳草”這一句讓朝云淚滿衣襟,唱不下去。據(jù)說之后不久,朝云就病逝了,而東坡先生終其一生,再也不聽這首詞了。
那么,朝云為什么唱到這一句就淚滿衣襟,唱不下去了呢?而蘇軾為什么又將其視為人間絕唱,再也不聽這首詞了呢?我們大多數(shù)人讀這首詞的時候,我剛才說過,很容易讀出來一種豁達,甚至是有些歡快的情調(diào)。雖然政治上不得意,雖然墻外的有心人空留著遺憾,但終究有著天涯何處無芳草的灑脫,尤其是這種灑脫境界如今被大多數(shù)人接受,成為我們生活中一句常用的俗語了。我們總是在朋友們失戀的時候去勸他,“天涯何處無芳草”,這么灑脫的一句話,怎么會讓朝云淚滿衣襟、難以為繼呢?這就要說到“天涯何處無芳草”這句詞里所用的典故了。
這句話是從屈原的《離騷》中化用來的。原句是司占卜的靈氛勸屈原說:“何所獨無芳草兮,爾何懷乎故宇。”什么意思呢?說天下到處都有香草,你又何必只念著故國呢?何不隨波逐流,得過且過呢?我們知道,香草美人在屈原的《離騷》中是一種比喻、一種象征,是說人生的理想既然在自己的國家不能實現(xiàn),你可以離開故國啊!但屈原這樣說,其實是為了反襯自己“舉世皆濁而獨清”的高潔品質(zhì)與堅貞的追求,所謂“路漫漫其修遠兮,吾將上下而求索”。這一顆心離不開自己的故國,離不開自己的理想,離不開自己的追求,雖九死而猶未悔。既然離不開,又這樣說,才分外表達出這其中的痛苦與傷感。
蘇軾這句話既然是借用屈原的詩意而來,其中的情緒就可想而知了。表面上有曠達、有灑脫,但字里行間的背后更蘊含著一種更深切的悲痛。這一層意思沒人讀得出來,可朝云讀得出。只有朝云能體會到,在嚴酷的現(xiàn)實面前,東坡居士只是一個墻外失意的匆匆過客罷了。只有她明白他的內(nèi)心,只有她是他的知音。所以她為之淚下,難以為繼。蘇軾當時的反應是笑著撫著王朝云的背說,“是吾悲秋而汝又傷春矣。”內(nèi)在的含義是說,朝云啊,沒必要為我傷感,我能在這天涯海角聽你唱《蝶戀花》,就是人生的幸福了,其他的苦痛又算得了什么呢。可朝云死后,尤愛詩詞的蘇大學士,終生不復聽此詞,可見蘇軾當時面對朝云當時的落淚好像表現(xiàn)得很豁達,實際上他是被朝云的知己之情、知音之情深深感動了。這種感動在當時表現(xiàn)為一種克制和灑脫,在過后卻成為蘇軾心中一處永遠溫暖卻又傷痛的存在。換句通俗的話來說,朝云才是唯一理解蘇軾的,而蘇軾對朝云對他的理解又產(chǎn)生了巨大的共鳴,也就是他們真正做到了心有靈犀的互通。在朝云的眼中,在蘇軾的世界里,舉世皆濁,只有他們二人是彼此世界中清澈的存在,這就可以理解,為什么說朝云才是東坡先生一生的最愛。當生死茫茫、塵世茫茫都成過眼煙云之后,對于蘇軾這樣一個文化巨匠、藝術(shù)的魂靈來說,只有最真、最純、最清澈的情感才是他最后的夢想。
紹圣三年,朝云病逝惠州,蘇軾親手把朝云葬在惠州棲禪寺大圣塔下,因朝云臨終前背誦《金剛經(jīng)》“一切有為法,如夢幻泡影,如露亦如電”,又為朝云建“六如亭”,亭上蘇軾親筆所書:“不合時宜,惟有朝云能識我;獨彈古調(diào),每逢暮雨倍思卿。”朝云逝后,蘇軾對朝云的懷念日日積聚心頭,朝云夜夜也做幽夢還鄉(xiāng)。他每晚都夢到朝云,但是每次看到她衣衫盡濕,在夢里問她緣故,就說夜夜要渡湖回家,才把衣衫弄濕。蘇軾醒后大為不忍,于是在惠州西湖筑堤以便朝云夢里回家。所以惠州的“枕豐湖”,后來因為蘇軾和朝云也改名為西湖,而惠州西湖上也有一條“蘇公堤”。朝云葬后第三天,惠州忽然起了暴風驟雨。第二天清晨蘇軾來掃墓,發(fā)現(xiàn)墓的東南側(cè)有五個巨人的腳印,于是心懷感念,再設(shè)道場為之祭奠。他還為朝云在惠州西湖邊遍植臘梅,并寫下著名的《西江月·梅花》,一句“高情已逐曉云空。不與梨花同夢。”,把朝云的冰清玉潔永遠定格在時光的深情婉轉(zhuǎn)之中。為了懷念朝云,蘇東坡在惠州西湖上如此經(jīng)營,建塔、建亭、筑堤、植梅,試圖用這些熟悉的景物喚回那已逝的歲月,然而佳人已杳,何處天涯能有如此芳草?
蘇軾一生都很崇拜唐代的大詩人白居易,他早年曾經(jīng)羨慕地說,“我甚似樂天,但無素與蠻。”就說我的才情啊,不比白居易差,只可惜我不像他那樣擁有樊素和小蠻兩位名妓,不能像他那樣坐擁“櫻桃樊素口,楊柳小蠻腰”。可是在貶謫惠州的歲月里,蘇軾又作詩說,“不似楊枝別樂天,恰如通德伴伶玄。”是說我所鐘愛的女子不像樊素和小蠻一樣,最終離開了白樂天,她會跟著我天涯海角,忠貞不渝,而且她還是我靈魂的知音和知己,這種幸福與快樂恐怕不是白樂天能比上的,蘇軾這首沾沾自喜之作的詩名就叫做《朝云》。
其實從愛情的角度看,白居易比起蘇東坡來,確實差得很遠。其實不止白居易,中國古往今來的大多數(shù)男人比起東坡居士都差遠了。他一生既擁有過王弗這樣的事業(yè)上的賢內(nèi)助,又擁有過王閏之這樣家庭生活中的賢妻良母,還擁有過朝云這樣才藝雙絕的情感知音,也就是說蘇軾蘇東坡這個男人,他幾乎擁有過中國男人在愛情婚姻上所能夢想到的所有的理想愛人,這樣的一生又哪還會有一絲遺憾呢?你是愛,是暖,是希望,你是人間的四月天。
對于蘇軾來說,或者可以說“王弗是希望,王閏之是暖,而王朝云是愛”,而東坡居士就永遠生活在他的人間四月天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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